2009年全国桥牌协会锦标赛于4月11日至23日在昆明海埂基地举行,全国各省、自治区、计划单列市、行业体育协会尽遣最强选手参赛,公开组依照去年格局,共有甲级12支、乙级12支和丙级32支队伍。
历史上北京男队在全国赛场上多次夺冠,但近年来人员队伍变动较大,因而遭受过两次重大挫折,两度降入乙级队。2009年参赛的队伍是去年从乙级升级的原班人马,是一支中青结合的队伍,队中包括中国唯一的世界冠军搭档——世界双人赛冠军福中、赵杰,多次全国冠军、原国家队队员康蒙、李小毅,我的搭档刘京是世界大学生赛冠军,去年起随着中建(三辰卡通)桥牌俱乐部征战全国赛场也屡有斩获,二十七岁已经是四星终身大师,队中只有我们一对是第一次参加协会锦标赛甲级队的比赛。尽管如此,环顾12支甲级队伍,强手如云,几乎无弱旅。作为升班马,我们不敢奢望太多。
在昆明晴朗高远的天空下,在海埂训练基地朴素、安静的环境中,甲、乙级比赛悄悄拉开了序幕。11轮的循环赛,我们队开局平平,但是稳中有升,渐入佳境,在后程比赛中取得了一些关键的胜利,最终在循环赛里取排名第二,争得一个宝贵的四强席位。世界冠军搭档福中、赵杰平均每副赢0.906IMP,在所有甲组中排在第3名,是我们队取得循环赛好成绩的重要保障。
半决赛的对手是全国桥牌赛场上的大哥大——上海队。上海队中拥有四名现役国家队队员,他们近几年来在国内始终保持着最好的战绩。第一节我和刘京休息,没想到队友出师不利,上海队在第一节里处理好了几副关键牌,包括完成了一个5XX定约获得1000分,对我们的士气是一个沉重打击。结完分下来,加上带分,发现我们已经落后42.33 IMP了。和这样的强队过招,这样的形势是相当严峻的。
第二节,我们顶着压力出场,这一节牌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心理考验,因为我们已经不能再输下去了。还好这一节没有太多有难度的牌,我们稳住了阵脚,利用对方的一些小失误,扳回了12IMP。尽管这一节稍显平淡,但是对我来说却非常重要,迈过了一道心坎。再往后面的比赛,就能够从容自信地对待了。
咬住一节之后,气场在向我们有利的方向偏转。第三节在开室迎战庄则军、王为民二位大师,实际上这是我和刘京开赛以来第一次坐到开室,也许是“闭关”太久,我们很快吹响了进攻的号角。
叫与不叫之间时——叫!
东发牌、南北有局
J8754 -- 9764 AKJ10
我是南家,上家开叫1,我不太喜欢在持有5张时对1作加倍,因此简单争叫1,随后推盘很快过来了:1-1-4-X-P-?。同伴的加倍通常是表示没有好配合但又有点力的牌,极少情况下会是纯粹惩罚型的。对方应该有很好的配合,10张是正常的,防守4X需要取得4墩,并非那么容易。在缺门的情况下,也提高了我方可能打成定约的阶数。高阶竞叫中看不清楚的时候,叫与不叫之间时——叫了再说。也许我们有5低花,也许对方有4,也许大家都没有但是对方跟到了5,也许5低花和4理论上都不成,但是任何一方在防守时都可能出错,这么多也许里面只需要有一个成立就行了。因此我很快否定了pass这个叫品,可选的叫品只有4NT,不能因为方块小而否定其长度。后面的进程更是出乎意料,整副牌和叫牌过程是这样的:
6成为最后定约,首攻人担心我万一不是5044牌型,红心赢墩会被垫掉,攻出了唯一的致败花色,A。+1370。
这副牌重重地打击了对方的士气。不仅仅是我们选择越过4叫牌,抢来定约打,而且还叫到了一个理论上打不成的定约,但是冥冥之中对方选择了致败的首攻,使得我们得到了这副牌可能的极限分。在另外牌室,对手在4X之后选择了pass,队友得到590,我们一下赢得18IMP。实际上,600或者620与1370对于这副牌来说只有3IMP的差别,但是我们能体会到对手受到的冲击。
挤牌不是高招,破坏挤牌才是高招
西发牌、双方有局
两桌都叫到了4,防守方兑现完两墩之后,都是回将牌脱手。从庄家的角度看,联手可能有4个输墩,方块很可能提供一个垫牌,比如3-3分布,双张带1大或者单张大。在清将过程中,发现西家还有3张将牌,从叫牌和草花的信号来看,西家应该是6张,在红花中只有4张牌,那么…在红花2-2的时候东家将面临挤牌。因此,继续打出将牌——东家已经无法同时看住两门红花了,实际牌情正是如此。当然,想通过这样简单的挤牌赢分是不现实的——尽管在整个淘汰阶段,只碰到过这么一次挤牌——闭室的对手同样轻松完成。
这副牌值得思考的地方不在于做庄而是防守,打完之后有人说拿完两墩之后出可以破坏挤牌形势,实际上也不成立,因为庄家可以保留5张牌至K 10942 对着63 AK3的局势,东家同样无能为力——当然庄家要稍微猜断一下(西家是1- 3还是2-2)
实际上,在取得第一墩草花之后,如果转攻,那么防守方将占据上风,因为庄家要形成挤牌,必须送出草花,但是防守方的第2轮红心将彻底破坏挤牌局势。第一墩草花之后转攻是一个现实中可能发生的防守路线吗?也许吧,从第一张同伴草花的张数和两边的叫牌来看,庄家有2张草花,大概5张黑心,多半是一个均型牌,能够叫到4想必有比较好的控制,应该有A,AK或者至少是AQ,那么已经9墩在手了……如果这么构思的话,也许能够打出漂亮的破坏挤牌防守。当然,这是看了四手牌之后的评论,马后炮了。
铁匠一样叫牌,木匠一样做庄
西发牌、南北有局
因为同伴的简单弱二开叫,我们的叫牌非常简洁。在桥牌的叫牌技术里面,成局叫牌可以相对粗犷,但满贯叫牌一般讲究细腻,因为满贯的打法没有太多回旋的余地。因此,把低阶叫品直接加叫到满贯是少见的,这样的叫法就象铁匠抡起大铁锤“咣”的一下,不给对方任何信息,直接砸到心窝里去…循环赛里我也用了一下铁锤叫品,结果对方首攻没有选中命门花色,满贯得以打成。这手牌从技术层面分析,在同伴2,对方作了加倍之后,小满贯已经是联手牌的极限,很难排出对方没有A能够作出加倍的牌,而即使同伴缺门,大满贯也微乎其微,难以有足够的赢墩。因此,这是一手很适合作铁锤叫的牌。
可以看到庄则军大师选择了最为积极的首攻——方块,因为从这样的序列里面明手很可能有一个长套——多半是黑心,从顶出低花赢墩的角度,方块只需要同伴有Q,而草花则需要同伴有K,我想这应该是他在首攻时的主要考虑。
当然,对于这副牌来说,首攻不是关键,关键在于庄家能否打对将牌。庄家可直接利用的信息就是一声加倍,究竟是现在的牌型分布呢?还是东家拿着类似AT92 Q7 KJ3 QJ107这样的牌更为可能?桥牌很多大输赢就取决于这样的猜断,准确的判断需要对桌上节奏、气氛的体察和把握,比如加倍的速度、首攻的速度等等,很难言传。同伴刘京以他一贯的敏锐,作出了准确的判断,A,A,2到10,3,防守方投降了。我想,这也许就是桥牌最为精髓的地方,比罕见的魔鬼谱或者转移进张挤牌等等更加反映桥牌的本质,决定着桥牌的输赢。
在第三节,我们势不可挡,几乎挽回了前面输掉的IMP。最后一节决战,我们延续着第三节的波澜壮阔,继续在第四节高歌猛进。
认准分布,带定约回家
南发牌、东西有局
同伴看到我显示了3张将牌支持的邀请牌之后,考虑到对方叫过的花色是单张,同时又是有局方,毅然进局。进取地叫局,特别是有局方的局,是桥牌制胜的手段之一,也是我们在淘汰赛中的一贯风格。这并不是一副很复杂的牌。在我们桌上,防守方连打两轮大牌,庄家将吃后出小方块,北家跳上K,换出将牌,明手A吃住后解封Q,出小草花,南家上A再吊一轮将牌,手上Q停住将吃方块下桌,再用J飞过回手,清光将牌完成定约。由于草花分布有利,即使北家DCCK进手后继续出H大牌逼迫庄家王吃也无法击败定约,庄家可以在准确取完低花赢墩后开展交叉王吃。
这副牌,在公开组的四桌,有两桌停在部分定约(包括我们的对手),有一桌叫到4却打宕了,因为防守方给了庄家一条绳子(J)所以在出草花的时候跳了K,而如果打成4,那么另一场半决赛的结果就会完全不同。自古华山一条路,在做庄的时候,如果成功路线要求很特定的分布,一定要排除各方面牌情可能带来的干扰,按照认准的分布做庄,比如这副牌要想打成,必须要AQ都对位。说来容易,实战过程还是常常不容易走出迷雾的,在国内最高级的赛场上同样会出现这样的情况。
限制性不选择
我们采用简单的弱二开叫。在多义2表示单套高花流行了若干年之后,一些世界级搭档又重新捡起了2阶简单高花阻击,如麦克威尔,哈曼-齐亚,劳利亚-沃萨斯等,毕竟2给对方留下了相对较多的表示机会。类似的约定叫还有转移阻击,刚出现的时候有些效果,但是后来基本被弃用了,因为它削弱了阻击叫最大的作用——最有效地剥夺对方的叫牌空间。
这副牌也没有太多的讲究,将牌的打法是决定输赢的关键。同伴刘京再一次显示了他超强的判断力,没有照本宣科地遵照限制性选择原理,而是准确地敲下后手QJ。事后他说明手只有A一个快桥,不可能轻易用掉,而且敲下来后面就好打了。也许是北家加倍了3但是却没有在2后面争叫的原因吧。实际过程是,北家首攻,庄家A吃住后将吃一轮回手,连打将牌AK,再出小用10飞过,南家K吃到后继续出,明手进手再将吃最后一张,出北家垫牌,由于已经剥光,兑现顶张后,打最后一轮,手上安全地垫张小,南家的吃进后已经被投入,无论怎样分布定约都安然无恙。比赛期间,听福中讲过:“挤牌的问题千万别问我,我只会简单的单挤,但是对牌型分布和关键牌张的判断我还是有点心得的。”尽管这是比较谦虚的说法,但是从这句话里能够理解在竞技桥牌之中什么是更为重要的。总之,这副牌对方没有打对,我们赢得12IMP。
无辜却不幸的首攻
在我们的1NT-3NT之后,南家首攻。Q看起来是一个很正常的首攻,但是很不幸,这是唯一致败的首攻花色。可以看到,其他三门攻哪一门都不吃亏,而Q首攻之后由于同伴单张8,使得庄家能够建立三墩草花。由于北家无法进手兑现方块长套,防守方再也无法防宕定约。对方同样叫到3NT定约,我们的队友首攻时幸运地选择了其他花色。我们再赢到10IMP。桥牌就是这样捉弄人,有的时候,再好的牌手也只能听天由命,任受摆布。
半决赛尘埃落定,我们以44:5拿下了最后一节,以总分149:112.33淘汰了豪门上海队,进入决赛。
决赛的对手是中建体协队,他们多年来始终以强者的姿态驰骋在国内竞技桥牌的赛场上,牌风强硬、意志顽强,当然也成绩骄人。这样风格的队伍在淘汰赛中的表现往往更加突出。
第一节的比赛再次验证了我们的运气。中建队的老板林总身先士卒,率先出场,他近年来跟随专业牌手多次征战大小比赛,虽然还没有具备在甲级赛场与一流好手对抗的能力,不过能够登上国内高水平比赛的决赛已经非常了不起。但是第一节的牌很怪,第一副就是林总做庄的小满贯,尽管他非常慎重,思考了很长时间,但是由于分布不利还是宕掉了。后面的几副,林总也总拿到特别难处理的牌,毕竟不是专业牌手,难免有一些盲点,而且盲点还跟赶集似的。最后,我们很幸运地以56:15拿下了第一节。
第二节属于对手,我们的队友在一些关键牌上处理不好或者运气不好,输掉了几副大牌。但是在下面这副牌上刘京再次显示了良好的判断力,赢得了我们这节唯一的大牌。
没得叫就打它吧!
南发牌、双方有局
我们在闭室,3S阻击叫顶到了我们的喉咙眼。在没有空间的情况下,刘京也不企望能有好的H配合,果断放打3(对3的加倍承诺进局实力,通常是8点以上)。结果非常合适,罚放3SX-2。而对手在那样的序列下,只能停在无奈的4-3配定约上。
在当今的桥牌赛场上,以传统的观念和标准来衡量,可以说遍地都是不合格的阻击叫、不合格的争叫以及不合格的一阶开叫,在很多叫牌序列下需要经常拿起有力的武器来对付,那就是加倍!——试想如果对方在每次阻击之后,都能听到你们叫牌,那阻击叫的人会是多么的高兴!这个时候我又想起国外某位牌手的心得:如果你在很多副牌中都没有让对方打成加倍定约的话,说明你加倍得还不够多。
不合格的争叫
刚刚还说到了不合格的争叫随处可见,这就来了。开闭室两边都在第一时间显示了套,从而都没有错过这个有局方的3NT。我们这边,如果2之后北家不作显示,东家一定会叫牌,不管是2,2还是2,都将会给南北方叫到3NT带来很大的障碍。可在“不合格”的2之后,一切变得那么简单,不合格争叫这下显示了它的价值。桥牌真的没有一定之规,有些奥妙的地方只能在各式各样的牌情之中去慢慢体验吧。
林总的复仇
在第一天你来我往的四节之后,我们领先45IMP进入最后两节。林总再次披挂上阵,我本以为如果再下一城的话,最后一节就很轻松了。但是,风云突变。林总在不经意间开始了他的复仇…
北发牌、东西有局
决赛上场的5节牌中,一次拿到了7510牌型,一次拿到了7420牌型。拿到好牌型不免心喜,但是在决赛赛场上总会有一些忐忑——又要出大输赢了。非常不幸的是,两次都是同伴开叫3C,当然对着我缺门草花,这个时候不管7510还是7420,真的是很差的牌型啊。
这一副面临着更严酷的形势,P-3-X-?
这个序列下,一旦被罚放,一定惨不忍睹,可是万一对方草花是33分或者24分,4张的人又没有很好的C大牌和结构的话,也许会叫牌呢,自己叫3岂不是露馅了?说时迟,那时快,我怀着侥幸的心理很快的pass了。林总看了看推盘,放上了绿牌——也许这是林总桥牌历史上最愉快的pass之一。我们以-4告终,单方有局。尽管非常后悔没有逃叫3,但是我还是力争保持平和。打牌若干年,是一个慢慢领会和理解桥牌的过程。现在我刻意培养在比赛过程中不看记分表、不再去想先后手的习惯,实际上也在培养这个习惯的过程中受益很多。
林总对这副牌作了总结:“我判断对了,我的牌有3张带Q的黑心,还有A四张,所以不适合开叫3C阻击,很明显,下家的牌更适合3阻击叫。”
在第5节,林总率领他的团队一举赢回29IMP,为中建体协保留了很好的翻盘机会。
但是在决定性的最后一节比赛中,我们顽强地坚持着,打宕了对手很多定约。虽然没有太多精彩之处,但是我们尽量地把分都写在了我们这边。最后我们以37:14拿下了最后一节,也以209:170赢得了最后的胜利,重新夺得了这项历史最悠久的全国桥牌比赛金牌。
回顾循环赛、半决赛以及决赛的历程,我和刘京仍然有一些简单或者低级的防守错误,对于一些防守局势也有不一致的理解而导致没有取得更好的结果,离“干净”或者完美的地步还有非常大的距离。对我来说这也正常,毕竟高规格比赛的经验还很不足,能发挥出最佳水平的七八分就不错了。总体来看,我们比对手叫了更多的局,开叫了更多的牌,争抢了更多的定约,基本上处理好了满贯,也尽量给对方的叫牌制造了麻烦,因而尽管没有什么精彩绝妙的表现,但是凭着冲劲和气势,靠着运气的垂青,居然取得了冠军。
我们有一支好的团队,三对搭档有的在循环赛表现优异,有的在淘汰赛战绩出色,有的在关键时刻发挥稳定。好的团队总是这样的,东方不亮西方亮。而且,我们的队伍,不仅在技战术上基本不逊于人,在意志力和韧性上也能和任何队伍抗衡。
其实从对手的角度来看,比如半决赛的上海队,也许是高原反应或者休息不好等即时原因,也许是赛事过多带来的疲劳,也许是队伍中缺乏新鲜元素,他们并没有处在最佳的状态,不然以我们的实力在落后较多的情况下是很难翻越的。但这就是桥牌,谁都会有机会。实际上近年来各类全国比赛的冠军被很多支队伍取得过,你方唱罢我方登台,这是整体水平普遍提高的标志。但尽管国内桥牌水平显著提高,但是基本格局近十年来变化真的不大,从公开组甲级赛场的面孔来看,目前处于桥牌黄金年龄阶段的(35岁左右)以及这个年龄以下的新人还是不多。随着比赛进入后期,听到一些前辈牌手对我们的勉励之词,非常高兴,也很感激他们提携后进的愿望。
对于我们这样既注重事业又不想离开桥牌的人来说,时间往往是最大的问题,幸好现在桥协在安排比赛的时候,一般都是从周末开始,如果循环赛阶段比较“顺利”的话,一般只需要一两天假就可以参加一次比赛了,但是如果循环赛发挥比较好,不那么“顺利”的话,常常需要三到五天的假期。每一次比赛,都要这么算计;当然有很多的比赛,只能在电脑旁边看看转播。但是,桥牌已经成为我们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。冠军的奖杯,我们还会再来的。
昆明的天空还是那样晴朗高远。带着难以忘怀的深深体验,我们消失在夜幕的机场中。